兴安岭“最后猎人”的新生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
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
一呀一匹猎马,一呀一杆枪,
翻山越岭打猎巡逻护呀护山林……
黑龙江省黑河市新生鄂伦春族乡入口处。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徐凯鑫 摄
在祖国东北大小兴安岭的密林深处,“最后猎人”鄂伦春族世居于此。穿狍皮袄、住撮罗子,与猎狗和马为伴,在绵亘数千里的原始森林中,鄂伦春人曾过着异常艰苦的游猎生活,沐风浴雪、四处迁徙。
70年前,在党和国家的关怀下,居住在黑龙江省的鄂伦春人走出深山,从居无定所到安居乐业、从游猎为生到百业兴旺、从原始社会到现代文明,告别猎枪的鄂伦春人迎来新生。
走出山林 走向新生
从哈尔滨出发一路向北,跨过山川、河流,穿过湿地、森林,行程近1000公里,就来到了大兴安岭地区塔河县十八站鄂伦春族乡。
将记者迎进鄂族村的,是一幅色彩斑斓的乡村田园图——在蓝天和山岭的映衬下,一座座粉色、绿色、黄色的小屋整齐排列。水泥路直接通到家门口,走进一户人家,院子里种着几垄青菜,客厅摆着沙发、电视、冰箱,两室一厅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整饬一新的村落、宽敞明亮的新居,是鄂伦春人如今的生活写照。但唯有了解鄂伦春族的过去,才能感受到这幅画卷“一跃千年”的珍贵。
“从小生活在山林里,再难走的地方也能穿梭。”八旬鄂伦春族老人葛淑贤回忆着小时候在山上的生活。鄂伦春人被誉为“兴安猎神”,孩子七八岁就跟着大人去打猎。茫茫的兴安岭慷慨又残酷,他们必须熟悉山岭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条河流,才能在大自然中生存。
在孩子们小时候,爷爷奶奶便会让他们在湿地沼泽的“塔头甸子”上跑步、比赛,锻炼他们,一直到跑步不摔倒为止。老人们还会唱起鄂伦春族的歌:“你们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困难都不要怕,才能生存、才能生活,河过不去,你可以想办法过,山爬不上去,你必须上去……”
山上的冬天是最难过的,温度可能降到零下四五十摄氏度。鄂伦春人穿着狍皮、鹿皮等做成的衣服鞋帽,在用几根树杆和狍皮围成的简易房屋——撮罗子里点起篝火取暖御寒,冻伤是常事。
1953年,鄂伦春人走出了山林,在如今的大兴安岭地区塔河县、呼玛县,黑河市爱辉区、逊克县等地定居。“住进了政府提供的房子,吃穿有保障,还可以去上学,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葛淑贤说,下山后,她进入当地的小学,老师教导她一定要好好读书。“我特别珍惜读书的机会,一直坚持读下去,毕业后回到十八站乡当了一名老师。”如今,鄂伦春人受教育的程度普遍提高。今年她的外孙也要上大学了。
70年间,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支持民族地区发展的各项政策落地见效、乡村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发展力度持续加大,鄂伦春族与各族群众一道,迈向了更美好的新生活。
住房之变是鄂伦春人生活之变的一个缩影。在呼玛县白银纳鄂伦春族乡,80岁的鄂伦春族老人孟淑卿一家,经历了几次住房的变化。
“刚下山时,我们住的是用圆木一层层摞在一起盖成的‘木刻楞’房子。到1983年,政府为我们盖了砖瓦房,2013年又盖了楼房和特色新居。很多人没住过楼房,现在住上了。”孟淑卿说,她生在撮罗子里,她的女儿在“木刻楞”房子里出生,到外孙出生时,全家已经住进了砖瓦房。
放下猎枪 托起未来
下山后,作为狩猎民族的鄂伦春族开始学习耕种,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全新的领域:应该用什么农具?用怎样的耕种方法?
“各级干部来教我们种地,我们鄂伦春人与马为伴,一开始用马来拉犁,要4匹马才能拉动。”第一代下山定居的鄂伦春人郭宝林回忆。
眼下,农业生产对鄂伦春人来说驾轻就熟。年轻的鄂伦春族种粮大户邱楠,年收入能达80万元。
记者到来时,正是小麦收获的季节,在农活间隙,邱楠说起今年的情况。“一共流转了1500亩地,主要种大豆和小麦。这两天为了收小麦,雇了3个拖拉机司机,每人每天工资300元。”邱楠说,他从小跟着家人务农,以前也打过工、种过木耳,现在除了种地,还养了200多头猪。“未来还想建加工厂、榨豆油,这样效益更高,也能创造更多岗位,带动村里人一起增收。”邱楠说。
除了农业,曾经“一人一马一杆枪”的鄂伦春人放下猎枪,依靠勤劳的双手投入到中药种植、手工艺品制作等更多产业中。近年来,乘上乡村振兴的快车,乡村文旅发展也让鄂伦春人有了更多致富渠道。
在十八站乡鄂伦春民族风情园中,带有民族风情的撮罗子造型建筑与乡间的自然风光相得益彰。从2018年开始建设,5年来这里已成为集住宿、游玩、文化体验于一体的旅游园区。“这里有手工艺作坊,可以体验手工艺制作过程;有跑马场,可以骑着鄂伦春的小马,感受民族生活;还有射箭场,这是鄂伦春人的狩猎方式之一,很多南方游客觉得很新奇、很喜欢。”十八站乡乡长孟威说。
以鄂伦春民族风情园为依托发展餐饮、民宿等附属产业,推动了鄂伦春族文化资源加速向旅游资源、经济资源转化。如今,十八站乡527名鄂伦春族群众约一半参与旅游产业。2022年,鄂族村人均可支配收入17205.88元,较2013年增长109%。
在黑河市新生鄂伦春族乡新生村,不少人家的院子里都种着几垄赤芍。一名鄂伦春族群众告诉我们,这得益于当地招引的一家山东企业。“这些芽苗是企业免费提供的,从2021年开始栽种。不仅开花好看,等过两年药材可以采收了,企业还会按市场价收购,也增加了一份收入。”
家家户户的庭院“绿起来”,带动群众的日子好起来。“现在共有36户村民在院子里种赤芍,大约45亩。我们还发展中药材林下抚育、标准化种植以及土猪、笨小鸡养殖,雇的都是当地群众。”这家企业的相关负责人说,“给我们养猪的一名鄂伦春族群众,3年至少挣了50万元。”
传承文化 唱响“新歌”
“鄂伦春”意为“山岭上的人”。千百年来,美丽的兴安岭养育了鄂伦春人,也滋养了鄂伦春族的文化。对自然的敬畏流淌在鄂伦春人的血液里,山上的野果、树木、河流为鄂伦春人提供了源源不竭的创作灵感。
民族的记忆,在鄂伦春人的歌声里传承。春天花开的时候,唱轻松欢快的小调,“小伙子就像青松,姑娘像白桦树般纯洁”;男孩和姑娘约会时,就唱“虽然有点儿风,在这白桦树林里,咱们喝点儿酒吧”;骑马的时候,唱的歌也豪迈起来,“我骑着白马,你骑着大红马,咱俩来比赛……”
“我们鄂伦春人不能忘记自己的语言,一定要代代传下去。”今年70岁的鄂族村老人戈晓华一直致力于鄂伦春民族语言的保护和传承。为了保留鄂伦春语,她曾到黑龙江大学、齐齐哈尔大学录制鄂伦春语言,协助学校建立鄂伦春语言数据库。
2020年,戈晓华偶然发现可以在手机微信群里用直播的形式给大家上课,便开始在微信上教大家说鄂伦春语。“一传二、二传三,学生就渐渐多起来,现在有170个了。学的人里有老人也有小孩,有鄂伦春族也有其他民族,只要感兴趣我都会教。”戈晓华说。
桦树皮曾是鄂伦春人生产生活必不可少的原材料,如今“变身”为鄂伦春人文化的重要载体。在白银纳乡,鄂伦春族民间画家关桃芳的工作室里挂满了她绘制的桦树皮镂空画:撮罗子里正在熟睡的母亲、马背上举枪的猎人、鞣制兽皮的妇女、载歌载舞的鄂伦春群众……
这些画运用镂空、镶嵌、粘贴等技法,展现了鄂伦春人的生产生活场景和民俗风情。关桃芳指着一幅画说:“比如这幅展现的是迁徙的场景。鄂伦春人在小河旁搭建撮罗子,待了一段时间后要搬迁了,人们忙着将肉干、盐等放进桦树皮篓,带上兽皮口袋,一旁的小狗欢快地跳起来。”
很多人问关桃芳,为什么要用桦树皮来作画?她说,因为桦树皮有永久的纪念意义。“我们鄂伦春属于狩猎民族,而且我们在原始森林里离不开桦树皮,我就想用桦树皮这种特殊的材质把鄂伦春的灿烂文化记录下来。”关桃芳说。
组织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传承活动,开展鄂伦春族非遗展、非遗传承培训,推进鄂伦春族非遗课程走进中小学……近年来,黑龙江省多举措推进鄂伦春民族文化保护传承,让文化在传承中焕发新的生命力。
随着生产生活的变迁,鄂伦春人的技艺、作品也在不断创新,以适应人们新的需求。在新生村,鄂伦春传统桦树皮手工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张玉霞展示了她最新的创意——用桦树皮制作的台灯。
“灯罩用桦树皮制作,有方形的、圆形的,你们看看哪个好?”张玉霞笑着说,近年来桦树皮制品的纹饰、样式都在创新,比如传统的桦树皮首饰盒是用兽骨敲砸进行装饰,如今她尝试用野鸡毛做装饰,让首饰盒更漂亮。
“这份技艺不能丢了,很多游客来了说,‘这才是真正传统的东西’‘你这儿的品种很多,别的地方没有这么多样式’,我听了就很自豪。”张玉霞说,现在很多村民也跟她学习桦树皮产品制作,组织的相关培训班每次都有二三十人参加。
“兴安岭上彩云飘,呼玛河水泛波涛。鄂伦春走进新时代,高举金杯唱歌谣……”一曲《鄂伦春走进新时代》道出了鄂伦春人的心声,也唱出了鄂伦春人奋进新征程的新故事。(王春雨 金地 徐凯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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