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遗传改良先行者马常耕
1956年,马常耕观察杨树杂交果实发育情况 王军辉供图
勤耕七十载,赚得三陋室。
碌碌少作为,幸留些许文。
闲辑成目录,羞面遗后人。
时待百年后,谁知此人存。
身成灰一捧,文变碎纸粉。
此人实可憎,篇篇乱弹琴。
后浪推前浪,正道是沧桑。
——马常耕
马常耕先生是中国林业科学研究院研究员,他钟情林木遗传改良60余年,构建了林木无性系育种体系;最早开展杉木地理种源试验,且一生致力于解决生产实际问题;是我国林木种源试验、无性系育种及无性系林业的倡导和组织者,并把我国林木地理种源研究、无性系育种和无性系林业研究推向世界水平。
中国林科院林业所研究员孙晓梅说,在马常耕等老一辈林木育种学家的研究和建言下,极大促进了我国对落叶松等主要造林树种多途径选育与利用的重视,加速了我国林木育种进程和良种化速度,建立了一大批科研与生产单位合作的国家良种基地,为我国广大地区发展工业人工林生产提供科技支撑,由此也出现了我国林木良种化事业的新繁荣期。
马常耕90岁时与中国林科院杨树、落叶松、杉木、楸树、云杉等研究团队合影 张增顺摄
图书馆里的“常客”
中国林科院的青年科研人员及研究生对马常耕先生的第一印象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图书馆,这里是先生生前最常去的地方。
“前几年,马先生身体健朗的时候,几乎是每天图书馆的门一开,就会看到马先生拎着一个布袋子走进来,先找一个桌子把纸、笔、眼镜放好,接着就去书架上找最新上架的期刊来看。这几年,先生的身体可能不如以前,来得少一些,但每周二的上午和周四的下午,基本都能在图书馆准时准点看到马先生。”图书馆馆长孙小满介绍说,马先生是图书馆的“常客”。
在青年研究生看来,马常耕先生对马尾松育种研究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不管是马尾松在全国各地的种源分布情况,还是新近的研究成果高世代育种遗传增益已达到20%以上,或者当前马尾松正面临松材线虫病扩散带来的困扰,以及坚持马尾松育种研究的陈建仁、秦国峰、周志春等这一代代育种人,马老都如数家珍般讲得头头是道。
中国林科院科技处处长王军辉研究员说,马先生不仅对马尾松育种研究有见解和分析,对杨树、落叶松、云杉、楸树、核桃、柿子等都有研究,可以说只要是国家的事、林业上的事,他都关注和关心,还经常给他们“递纸条”“传消息”,把文章的标题、刊物、作者、页码都写出来,方便他们去查阅,有些前沿的学术进展比年轻人了解的还要早。而这样的眼界和功底正是先生十几年如一日常坐图书馆,博览世界各地的前沿学术文献积累出来的。
如马先生在《世界林业研究》期刊上以综述形式连续系统、全面地介绍当时国际研究前沿的林木多世代遗传改良的新理念和新技术,甚至发展趋势。“如果把这些文章集合在一起,基本就是国际林木育种学的现代框架。”王军辉说,马先生的学术论文及研究成果的最大价值不在于一城一地的林木良种化培育与改造,而在于他的观点、他的文章、他的方法开拓人的视野,启迪人的思想。这不仅体现在先生几十年前提的很多观点在实践中都得到了验证,更体现在其对未来发展趋势的思考于“十三五”“十四五”国家林木种业发展规划来说都具有引领性。
晚年的马先生继续为我国林业可持续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撰写学术综述文章和建言献策。据不完全统计,马先生在《林业科学》《世界林业研究》《林业科技通讯》等刊物上发表文章100余篇,并通过中国老教授协会林业专业委员会编辑的《通讯》,以及向有关领导、学科组提交正式和非正式的建言上百条。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90多岁的老人,很多报告和文章都坚持自己动手,用电脑一字一句敲出来。
1978年,马常耕在伊春带岭林业局陪南斯拉夫专家考察,这也是我国改革开放后最早接受外国专家考察我国林业 张增顺供图
育种研究的“苦行僧”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马先生在家闲不下来,写了近4万字的回忆录——《我与植物育种工作结缘史——2020年在抗疫战中追记我的碌碌人生》,记录自己一生的研究心得。
马先生在回忆录里提到,1948年,时任华北大学农学院院长乐天宇在庆祝建党27周年的全院师生大会上的一段讲话。即:我们共产党建党的目的是要让全国穷人都能有饭吃,是为人民服务的,我们办农学院把你们聚在一起就是为实现这个目的作贡献。我们办学的方针是教育、研究和生产结合。教育就是让你们学会种庄稼;研究就是想法使怎么把庄稼种得更好;而教育和研究都要结合生产需要,要在生产过程中学习和研究。并表示,这算得上是自己到解放区的第一堂政治课,至今言犹在耳。也就在这一刻,马先生把自己许给了党、许给了新中国。
关于马先生的名字,还有个小故事。他在回忆录里写道:“我的名字原叫‘马长庚’,考虑因‘长庚’即要长寿,只考虑到个人的利益,而我的学习是为了服务人民的需要,并且要永远向前。古人说,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要为人民常耕不息才对。因此,就改成了‘马常耕’。”
中国林科院林业所研究员苏晓华回忆,1955年,马常耕先生调入中国林科院,与徐纬英等专家一起开始了新中国成立后有计划的林木育种研究。先后开展了杨、杉、松、木本粮油树种育种研究,系统完整地将国外刚刚兴起的林木种子园营建技术体系引入我国。先生参与培育了我国第一批杨树品种:北京杨、群众杨、合作杨,并制定了其育种程序。在马先生的指导下,杨树育种研究赓续相传,不断深入,至今一直保持着世界领先地位。这些都离不开先生的谆谆教诲。
“马先生一直强调科学研究既要得到学术同行的承认,也要在生产一线获得认可。”王军辉说。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由于我国人工栽植的树种单一,林业工作者将其形象地描述为“南方‘杉家浜’、北方‘杨家将’”。马常耕先生回忆,因当时的交通不便,从事林木育种研究又必须要下基层。所以,他们经常是1—4月在北方研究杨树,5—11月去南方研究杉木,一蹲就是半年多。经常是挑着行李、粮食出发,下了火车后再走几天,最长的一次走了11天才到达林区。由于粮食短缺,他们只能吃稀饭,夜宿在村民家里,也曾在船上、河边、树底下、破庙里睡过。
在漫长而又艰辛的科研生涯中,马先生以苦为乐,乐不知疲,拥有了行人无法体会的那份“林人”特殊的幸福感。正是由于长年蹲点在林业调查研究的第一线,先生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数据和资料。同时,先生又善于发现问题,并分析总结形成理论。因此,马先生的一生参与研究的树种和研究方向很多。这既可以看出先生对于各研究组的“不可或缺”,又源于先生的不争名夺利、乐见其成的合作奉献精神。
马常耕在新疆哈密考察天山云杉的种源试验 王军辉供图
人才传帮带的“云梯”
对于回忆录,马先生表示:“写这个不是为了炫耀自己,而是希望把我自己的这一点经验总结通过文字的形式留给后来人。”
退休后的马先生坚持退而不休,依然为国为民常耕在林业岗位上,笔耕不辍。同时,马先生最重视的就是“传帮带”,希望可以帮助年轻人,让青年科研人员不走错路、少走弯路。
“从2000年开始,我就跟随马先生出差,我们同住一个屋,林间、车里、房间里,聊的话题都是杉木、落叶松、云杉、楸树的育种问题。”王军辉说,自己的学术成长首先要感谢马常耕先生,因为自己对育种的认识,对野外调查研究方法的掌握等很多都是马先生手把手带出来的。
为了能帮助一切可能帮助到的新人,当有新思路时,马先生会不厌其烦地讲给课题组的青年人员听,让他们在研究中践行。他强调,视野的开阔和深远是创新科研工作的必备条件,做好研究首先应当是个思想家、战略家,要有前瞻性,勇站潮头。还要敢想、会想,会动手操作、会组织协调课题组成员和院外协作成员,能够把自己的计划变成各协作成员的行动,力争让自己的研究工作得到生产者和学术界的认可。
正是这份热诚,先生被杨树、落叶松、楸树和云杉四个树种课题组一直聘为顾问。他竭尽所能对各个课题每一阶段可以采取的技术路线和实施方案提供咨询,商议每年、每试点、每一项试验的技术安排,与课题组成员一起讨论,也与研究生交流思想。他希望青年科研人员及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把研究成果快速转化成推动我国林木树种良种化进程的现实推动力。
在学科发展方面,马先生也不忘在全国普及国际林木育种研究的新思想、新技术,希望中国林科院在林木育种学科上长期保持国内引领地位,并嘱咐科研人员要把握好当今国际林木育种界研究的主流和大方向,引领国内学科沿着正确方向前进。
令马先生感到欣慰的是,在分生态区育种、选择程序优化、引选育繁用一体并行研究、新品种的资源高效利用、抗逆性育种等方面,4个树种课题组都有理论和技术的创新,甚至彻底改变了育种策略和技术体系,实现了引领国内林木育种的样板作用。
“时光无情,吾必将老去!无论何时结束我这一生与植物育种研究的情缘,离开和我一起协同奋斗了几代的林木育种同事和良师益友们,我都可以自信地说,我这一生于人民是有一些价值的,无愧于党和国家的培养。”马常耕先生在回忆录中写道。
2022年12月4日,94岁高龄的马常耕先生与世长辞。(宋平 白登忠 谢允慧 陈东升 麻文俊)
马常耕经常到图书馆查阅文献 宋平摄
马常耕简介
马常耕,中国林科院研究员,1928年生于河南省孟津县。他作为主要完成人,构建了池杉无性系育种体系;作为主要参与人,构建了我国杨树育种体系和选育出我国第一批人工选育品种,这两项成果均获全国科学大会奖。他作为第二完成人,曾获国家技术发明二等奖1项、三等奖1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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