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刚出生时活力差、叫声弱，且两个后掌各缺失一个脚趾。根据以往数据统计，先天发育异常的熊猫宝宝存活率极低…… 李果摄

每年三四月份，是大熊猫交配发情季，再经过4个多月的漫长等待，大熊猫准妈妈们陆续出现妊娠反应，这预示着又一个“收获”的季节悄然来临。2021年夏天，一只“特殊”的熊猫宝宝在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卧龙树坪基地出生，我们记录下它的成长过程，见证了一个小生命的奇迹。

春季发情

秋收一枚特殊的“果实”

2021年3月中旬，生活在卧龙神树坪基地的成年雌性大熊猫“怡然”活动量明显增多，在此后的半个月内陆续出现蹭阴、戏水、咩叫等，这是明显的发情行为。接收到发情讯号的饲养员们，扮演起“红娘”，精心为它“牵线搭桥”。最终，雄性大熊猫“白杨”与“怡然”一见钟情后，顺利完成自然交配。

此后，大熊猫“怡然”每天的食欲变化、生理变化、精神状态、活动节率、排泄情况，都需要饲养员详细记录。通过动态观察近一个月，饲养员初步判断——“怡然”怀孕了！没有十几年的饲养管理大熊猫工作经历，一般人难以掌握。这样的经验判断其实很感性，却能免去B超检查带来的麻烦，也能免去仪器检查对大熊猫可能带来的干扰。这项“熊猫人”独特的“观猫识孕”技能，用以老带新口口相传和手把手教学的方式传承，这是师傅和徒弟之间的默契。

9月2日预产期当天，大伙提前来到了夜班岗位，都知道今晚工作会很忙碌艰难，几位轮休的同事也主动放弃休息过来帮忙。罕见的是整个生产过程没有明显的羊水流出，这对饲养员来说是头一次遇到。好在晚上8时20分左右，“怡然”顺利诞下宝宝，按照习惯我们唤它“怡然仔”。

每年的大熊猫产仔季节是饲养员最繁忙的时候，工作量会明显增大，工作时间会大大延长。一旦有大熊猫生仔，除了要完成日常的大熊猫饲养管理工作以外，饲养员还需要24小时轮班值守，按分秒详细地记录初生幼仔每一次叫声、每一个母子间行为的细节变化。

做好每个细节保证“火焰”健康成长 肖飙摄

它很特殊

用精细化饲养换生命时间

短暂喜悦之后，我们很快发现和大多数初生幼仔不同的是，“怡然仔”没有尖锐高亢的叫声，也没有“新生儿”拼尽力气的挣扎状，给人感觉活力差、叫声弱，目测体重80克左右，属于体型偏小、体重偏轻的熊猫宝宝。仔细体检后更是发现，它的两个后脚掌都只有4个脚趾，比正常后掌脚趾各缺失一个。这种情况极为少见，这是一只先天发育异常的熊猫宝宝。根据以往数据统计，先天发育异常的熊猫宝宝存活率极低……

好在“怡然”母性很强，也有过多次生产带仔经验，它迅速将幼仔叼抱在怀中，及时地给予安抚和温暖。30分钟过去了，幼仔的活力仍然没有恢复迹象，叫声仍然低沉嘶哑，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我们担心母亲发现幼仔较弱会将它抛弃，一分一秒都不敢移开眼，全员高度警惕，适时介入人为干预。保障这只特殊幼仔存活的攻坚战就此打响。

大熊猫幼仔出生后7日内为第一个生命危险期，是死亡率最高的阶段。从幼仔出生那一刻开始，饲养员需要详细监测记录它们的叫声、活力、体温、吃母乳等各项指标，观察熊猫妈妈抱仔、护仔、舔仔、调整带仔姿势等行为是否合理规范，以便能适时介入人工辅助。只有做好每个细节才能保证幼仔平稳健康成长。

“怡然仔”出生后活力弱、体格小、嘴巴张口小，加上后肢脚趾不健全导致力量不足，出生后它长时间吃不到母乳。饲养员只好人工辅助幼仔吃母乳，每隔3—4小时进行一次。以往也有类似需要帮助的幼仔，通常人工介入辅助连续一周后，幼仔都能逐步适应并自主吃奶。“怡然仔”是个例外，人工辅助吃奶一直持续到前所未有的长达50日龄左右。

随着“怡然仔”一天天长大，每日对母乳的需求量在逐步增加，这时明显感觉到“怡然”母乳供不应求。“怡然仔”的体重增长缓慢，加上出生体重偏轻，所以在2月龄的时候与相同阶段出生的其他幼仔相比较，体型偏小、体重明显偏轻。饲养员便及时调整饲养方案，开始加喂配方奶，补喂奶量从2月龄时的每天100克，逐步增加到8月龄时的每天600克，它的体质有了明显的改变，体重也由2公斤逐步增重到12.8公斤，但与同日龄的正常体重幼仔相比，还是相差8—10公斤。

它的特殊也让大家担心其内脏器官的发育状况。2021年10月中旬，基地兽医院便为其安排了全面细致的体检，最终的检查结果为各内脏器官均正常发育。这也宣告，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死亡的威胁已经远离了这只特殊的熊猫宝宝。到此时，我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得到暂时的舒缓了，应该说此刻开始，也让我们更加坚定了照顾好它的信心。

体检正常！表明死亡威胁已远离 李果摄

半年期到

取名“火焰”意喻旺盛生命

转眼“怡然仔”已经4月龄了，到了蹒跚学步的时候，我们刚开始还担心，后脚趾缺失会影响它走路，感觉可能会延后它开始走路的时间。但是很快就被“打脸”了，“怡然仔”不但会走路，还比很多同龄幼仔提前一星期学会，兴奋的时候还要小跑几步，跑起来时左摇右晃的样子，显得格外滑稽。让我们不得不感慨，生命顽强，终会有奇迹。

一般来说，熊猫学会走路后就很快会爬树了，但是这个规律对小“怡然仔”不太适用。“仔仔该爬树了”，饲养员每天“叮嘱”它去做，教它爬树，想象它能够兴奋地“手脚并用”，一气呵成地爬到树杈上面去，耷拉着头不理人的样子，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大家的期盼。

随着一天天长大，“怡然仔”后脚脚趾越长越不整齐，中间两趾相互粘连，呈前后分开，趾骨大小不标准，直接影响到攀爬时后肢的辅助抓力。好在前期“怡然仔”能攀爬到难度小的低矮木架、木桩上面玩耍，随着逐渐长大，力量也在增加。

到2022年3月中旬后，“怡然仔”终于第一次成功地爬上树，比正常幼仔出现爬树行为整整晚了两个多月。即使到了8月龄，爬树时它的两后肢着力依然不太稳，速度缓慢，常常在爬树过程中滑落。我们仍期待勇敢的小仔能克服先天不足，厚积薄发。

在妈妈“怡然”的呵护和工作人员不分昼夜无微不至地照料下，小仔一天天成长起来，8月龄时的体重达到12.8公斤。“怡然仔”性格特点也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乖巧，给它喂奶互动的时候常常抱着喝完的奶瓶不撒手，每次都要追着工作人员跑，抱腿耍赖要吃喝，还喜欢偷偷抱着属于妈妈的精料、竹笋啃着玩儿，学得有模有样。“怡然仔”睡觉时总要钻到妈妈怀里才会安心，母女俩尽情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按照惯例，大熊猫出生满6个月就算存活了，并且很快就会加入谱系，发放“身份证”。一般来说，刚出生的大熊猫宝宝是没有被取名的，对它们的称呼都是在母亲的名字后面加上“仔”字，双胞胎幼仔就在母亲名字后加“XX-1仔”“XX-2仔”，小仔出生时的乳名就叫“怡然仔”。后来我们发现，逐渐成长起来的小仔背部黑色肩带连接处，有一撮长约8厘米、形状似火焰的黑毛向颈部白毛方向延伸，特点鲜明可爱。于是，“怡然仔”就根据其特征亲切地被取名为“火焰”，意喻生命力旺盛，期望它蓬勃生长，承载着未来，寄托着希望。

“火焰”和妹妹“优悠”的幸福生活 肖飙摄

“养母”接力

应对“怡然”突然进入发情期

4月8日，我们像往常一样，早班第一时间先检查每个大熊猫的精神活动情况，当巡查到“怡然”圈舍时发现了异常。以往早上喜欢抱着幼仔睡懒觉，怎么叫都不理人的“怡然”，今天居然起了大早。它精神异常的兴奋，频繁地走动，圈舍里的竹子被它拖得满地都是，还有明显的戏水行为，看起来它是躁动了一个晚上。通过检查，发现“怡然”外阴有轻微的红肿，这些变化突然出现在春季的某天早上，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它发情了。我们推测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火焰”自主吃母乳能力比较弱，导致采食母乳次数少。到4月龄的时候，已经很少看到“火焰”主动吃母乳的行为了。由于幼仔不再采食母乳，导致妈妈“怡然”泌乳量慢慢减少直至停止泌乳。在此情况下，母大熊猫到了春季就可能会进入新的发情周期。

从以往的哺乳期大熊猫发情记录来看，多数都是在幼仔1岁半以后，大熊猫妈妈才会出现发情行为，大熊猫妈妈发情后为了更好地寻找“伴侣”，避免幼仔被雄性“伴侣”攻击，出于对幼仔的保护，会对幼仔做出排斥、驱赶等行为。

“怡然”发情对我们来说来得太过突然，这会导致它们母女关系迅速发生变化，给我们的饲养管理工作带来诸多难题。随着“怡然”发情行为的逐步频繁，10天的时间内陆续发生了从最开始不亲近幼仔到吼叫幼仔，再到驱赶幼仔甚至攻击幼仔的行为，越是临近发情高峰期的时候，妈妈对幼仔的不友好驱赶行为越来越明显。见此情景，出于保护“火焰”的安全考虑，我们决定母子“分隔饲养”。“分隔饲养”就是让大熊猫母子同住在一栋房间的不同圈舍，母子可以定时交换圈舍熟悉环境，两个圈舍中间加装钢网隔离，大熊猫母子既可以隔着网以声音和气味保持交流，又能避免直接接触造成伤害。

雌性大熊猫的发情期一般在20天左右，此时，下一个难题接踵而至，“怡然”发情结束后会再接受“火焰”吗？一般来说发情后身心均产生变化的大熊猫妈妈基本不会再接受自己的小仔，不出所料“怡然”同样如此。

随着“怡然”发情逐渐接近尾声，我们抱着最后的期望，每天都让“火焰”主动接近妈妈，盼着“怡然”有一天能对着幼仔发出“咩咩”的亲切呼唤声，欣然接受幼仔回归，但每次都是以“怡然”对着幼仔吼叫、排斥甚至是攻击而结束。

2022年5月8日，母子分隔饲养已经20天，“怡然”对幼仔的态度却始终不见好转。经过慎重考虑，我们开始为幼仔找寻“养母”。有大熊猫繁育记载以来，给刚出生到4月龄的幼仔找“养母”有成功的实例，已过8月龄的幼仔找“养母”却是第一次，算是新的尝试。

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每年都有很多母性强、哺育能力强的大熊猫妈妈，也有很多和“火焰”出生时间相近的幼仔。我们挑选了多个“养母”候选熊猫妈妈，进行了多次尝试对比，有的不愿接收，有的接收意愿不强。最后经过多方考虑择优选择了对“火焰”具有接受意愿的大熊猫妈妈“绣球”。“绣球”于2021年9月生下单胎幼仔“优悠”，身体健康，母性很好，哺育能力强，而且它是“怡然”的同胞小妹，属于亲戚关系，交给它抚养也避免了单独饲养给幼仔造成的不良反应。这一难题终于得以圆满解决。

有新妈妈的关爱，有妹妹“优悠”的陪伴，更有饲养员们对它的精心照顾，一周岁的“火焰”已经开启了全新的生活。我们相信它将会健康、平安地成长起来。

加油吧，“火焰”！

特殊的大熊猫“火焰”，从出生患有先天性缺失，到无法自主吸奶，到蹒跚爬上第一棵树，到被突然发情的母亲抛弃，每一步都是一场历险。一只“羸弱型”的熊猫幼崽能顺利存活下来，这在几十年前是不敢想的。它的每一个成长节点都是一场攻坚克难，在早已攻克大熊猫“三难”问题的当下，科研人员成熟的繁育技术和科学精细化的饲养管理创造了很多奇迹，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历经一系列诸如“吉妮”怀孕324天生下“晴晴”，“菊笑”产下3胞胎大熊猫幼仔，人工心肺复苏抢救初生窒息幼仔“汶汶”，包括“火焰”的出生和成长经历等大熊猫繁育的特殊事例，倾注着一代代“熊猫人”的心血与智慧。（董超 郎舜筠 张乐 刘怀庭 龚海兵）